文字/香襲書卷   有人說,一個永遠光鮮的人值得懷疑。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,腦海里蹦出了林老師對我說過的一句話:“活得粗糙些。”寫字與生活的道理大多一樣,一個不接地氣的人與一段光鮮華麗的文字,給人的感覺是同樣的,就是一晃而過,不夠深刻。   而那些浸泡著生活最煙火氣的東西,卻總是時時打動我們的心底,讓同感油然而生。不管是文字還是生活,能觸動心靈的那部分,總是深情而柔軟。   我們都是很平凡的人,每天過著與生活糾纏的日子。在這種普通的日子里,有抱怨,有爭吵,也有擁抱和溫情。一日一日流走的時間中,寫著太多只有自己體會到的故事,故事中的酸甜苦辣,笑顏與淚眼,相愛與別離,都是活生生地存在過,我們也都很真實地觸摸過。   某一個清晨,我看見陽臺上的綠植走過冬天,開始發出了嫩綠的芽,那一刻,心里是欣喜的。當我們眼中盡是美好時,心中生出諸多柔情,因為內心柔軟,就會喜悅歡欣。是啊,連一個小植物都懂得四時不同,長出風情。而我們呢,有多久沒有感動于一件事了。曾經聽老歌時,就喜歡單曲循環,把一首老歌聽到入心,從而心底流出的情感,打動了自己。   而在我們披掛著盔甲在生活中沖鋒陷陣,我們藏起了柔軟,仿佛一個百毒不侵的戰士,那時的自己有一種力量,讓彼此都有距離感。等到夜深人靜,或者在一處酒吧遇到了可以說話的故人,那時的我們卸下了所有的警備,心中盛開出一朵搖曳的鮮花,這種美讓人無法抗拒,那是一種自然的柔軟,使人想去敞開心扉。   曾經在一本書上讀過一句話:“人生的意義,也許不過一碗面而已。”我忽然想起自己,在傍晚的廚房里,用鋼絲球用力擦拭奶鍋底部因為牛奶煮久了生出的糊芡。廚房的窗臺上放著一個從蘇州帶回的酸奶瓶子,玻璃瓶里一枝綠蘿正綠意蔥蔥。人生的意義也許不止是一碗面,但是我們于庸俗的日常中,卻生出了許多的愛意。我仔細而緩慢地重復擦洗著奶鍋,那時的心中是平靜,是柔軟,有愛在涌動。   正是這普通而帶著體溫的生活,支撐著我們對理想的追求。當我們奮力奔跑,累了時,就把自己放置與最粗糙的生活中去,去聽鍋碗瓢盆發出的聲音,去菜場與菜農們說些帶著泥土氣息的話語,去俯下身聞聞來自生活最基礎的需求。   所謂的幸福,大多來自一顆柔軟心。心生柔軟,才能聽見幸福的聲音。   認識楊曉很多年了,她風風火火地帶著自己的團隊在職場上盡顯威武。每次通話,就聽見她在飯桌上的喧鬧。直到有一天,楊曉主動打電話約著出去吃飯。我們在一家涮羊肉的店里坐下,點了一個炭火的火鍋。火鍋是用清水涮羊肉,然后就著調料吃。也沒有什么與眾不同的特質,我們就那么靜靜地,有一搭沒一搭的,邊說邊吃。   一頓飯被我們用去了將近兩個小時,走出酒店,楊曉對我說:“很久沒有這樣踏踏實實地吃一頓飯,感覺腸胃和內心都是暖和的。”那時,我忽然說出了在朋友圈看見過的一段話:“人和人之間舒服的關系,是可以一直不說話,也可以隨時說話。”我頓時明白了楊曉心中的感受,只有心生柔軟時,我們才感受到了平靜中情感的快樂。   把生活過得粗糙點,多去感受煙火中的趣味。光鮮縱然是好的,但是那樣會很累。倒不如踏踏實實地好好去吃一頓飯,好好去洗一個碗,好好去看一朵花的變化。與生活中的所有粗糙的東西接觸,漸漸地我們會懂得生活,然后在生活中生出更多的包容,更隨意地吸納,汲取營養,從而內心寬廣。   日常,就是最美的景色。我們在生活的花園中漫步,隨手觸碰的就會是花香。《說文解字》中說:“香”,芳也。從黍從甘。“黍”表谷物,“甘”表香甜美好。黍稷馨香,氣味好聞,就是香。生命的芳香大多來自于這些五谷雜糧的滋養。   我想,當我們內心柔軟,所見的事物都擁有美麗的一面,所遇到的人都是良善的,對待萬事萬物,心中生出萬般香來,那所感受的日常,不就是甘甜了嗎?就連苦澀中,也帶著一份對生活真實的體驗,從而更是活得有滋有味了。   現實中有很多殘酷,而我們唯一能夠做到就是,在日常中,心生柔軟,自帶溫暖。走在風中,無懼風寒。   +10我喜歡

碧鹿  膠格影評     文|碧鹿   1967年,在某個焦躁不安的清晨,溪爾接到上面來的通知。這一刻等了很久,而當宿命于某一瞬間真正降臨時,它又如此不真實。北國的雪一直在不停地下,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。然后她跟著隊伍,三三兩兩擠上火車,坐了兩天兩夜,終于來到南方。山路無比崎嶇,剛進山的時候,她坐上生產隊派來的拖拉機,一路顛簸不已。拖拉機上插著一面鮮紅的旗子,猶如暗藏于這批知青體內沸騰的熱血。   那是一個充滿仇恨與動亂的時代,亦是理想與毀滅的時代。如鮮血般濃烈的紅色,代表著希望與痛苦,猶如黃昏時的落日,亦是破曉時的黎明。一批知青繼續南下,而另一批知青則留在這里。   祖國的山河猶如九點剛升的旭日,溪爾便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個影子。這片南方水鄉是她的夢想、她的希望,亦是她那句“將生命獻給我們偉大的祖國”的誓言,是她最美的韶華。   那些知青,曾帶著自己的夢想與激情,猶如一粒塵埃,被拋向這片未知的土地。時代迫使他們生根發芽,為祖國效勞。坐上火車的時候,兩個知青聊起話來,談的無非是夢想與愛情。溪爾靜靜地聽著,打起了噸。剛下拖拉機,她便立馬被安排到一個生產隊中。幾個同行的人和她一樣,第一次來到南方。映入眼簾的是南方的山水,天長地闊。他們的眼界豁然開朗,一切從此不同。一位老隊長來到他們的身邊,對他們進行教誨,臨走時嘴巴里面還哼著樣板戲的曲子。       知青聯誼是少不了的,年輕人心中最是熱血沸騰。當天夜里,這批剛剛從北國來的知青便聚在一起,開始談天闊地。有喜歡博爾赫斯的詩人,大聲念著“我給你大理石一般的祭奠”;有喜歡唱歌的少年,高揚著嗓音大聲唱著《綠袖子》。有人吹起口琴,就像《戰爭與和平》中的娜塔莎,有人跳起舞蹈,比《巴黎圣母院》里的愛斯美拉達還要漂亮。大家仿佛都還不知道自己成處于一個動蕩的時代中,那些青年帶著自己那顆熱血沸騰的心,遠赴夢想的旅程。   一群人說著說著,頓時熱鬧起來,只有一個男孩例外,他叫鄧易文,從北京來的,父母是京城里的有名的教授。他亦是跟著大部隊而來,來到的第一天便在自我介紹中告訴大家他喜歡電影,喜歡民國時期的影星胡蝶與阮玉玲,大家都覺得他不可思議。他隨身帶著鴛鴦蝴蝶派寫的小說,在那個知識蠻荒的時代與眾人儼然不同。   初到南方的他亦是帶著夢想,“改變祖國”“壯大山河”,成為那群年輕人心中的誓言。溪爾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,便是在這場聯誼會上。知青們燒起篝火,一起慶祝新時代的到來,生產隊隊長念起毛主席的詩歌, 眾人喧嘩起來。一切愚昧無知的夢想,被賜予生長的力量,用力地種植于這片貧瘠的土壤。   易文則靜靜地坐在林蔭道里,溪爾看到他,立馬走了過來,對他說:大家都說你是才子。易文笑了笑,說:我也知道你是李溪爾,這批知青里最漂亮的女孩。溪爾害羞地低下頭去,烏黑的發辮著蘸著露水的清香,銀色的月光打在她的頭頂,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影。 那天晚上二人談了許多,從西方比較文學一直到中國近代三十年歷史,二人也都喜歡阿尼留斯的詩歌。溪爾喜歡民國小說,易文和溪爾說了一部阮玲玉的電影,叫做《神女》,說的是一位母親為了孩子,淪為暗娼的故事。那個時候的一見鐘情,便誕生于少年面紅耳赤的笑聲中。   過了好久,溪爾才從剛才的驚喜中抽離出來,她問易文:我們去河邊吧,那里很安靜。易文點點頭,跟著他的步伐。那一夜,兩個少年牽起了手,卻好像打破了所有禁忌一般興奮。誰也不知道,這是否就是所謂愛情。       初來南方才短短半年,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與一位知青偷情被抓捕,女孩的父親把女孩趕出了家門,逼迫知青娶她。這是一樁不情愿的婚姻,那位知青是溪爾的朋友,比她小半歲,尚還不懂事,于是他的婚姻就因這次初嘗禁果,成為了一生的傷痕。   南方有著肥沃的土壤,和一望無際的長河。大家都是農民,來到這里的第一天,這批知青就被叫去談話:只有農業才是社會主義的根基。一切反動力都將被殺死,所有辱沒國家的人都必須受到懲罰。這是最好的年代,卻亦是最壞的年代,所有的一切,猶如里面前的黑暗,等待破曉的那一瞬間。溪爾感到一陣茫然無措。   在鄉村的批斗會上,溪爾看到村長被人五花大綁,臺上的紅衛兵舉著喇叭高數他的罪行。村長被剃成陰陽頭,臉上畫滿油漆,他站在臺上眼睛里溢出淚水,臺下的群眾沒有人喝彩也沒有人可憐。有從城里來的工人被送到這里勞改,日復一日做著相同的工作。幾個企圖自殺的人被救醒,醒來后分到更加辛苦的農活。   紅衛兵舉著一條字幅,字幅上寫著“毛主席萬歲”,這五個大字,這是易文的筆跡,溪爾一眼就看得出。那時兩個少年已經在一起,這是整個知青群里心照不宣的秘密。   在南方油綠的梧桐與茶樹的掩映中,兩具軀體向彼此張開雙臂,二人深深地扎根彼此,發誓要永不分離。易文與溪爾高聲闊論詩歌與電影,談及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,在這個知識蠻荒的鄉村,熱愛黨與國家就是一切。只有在對方面前,二人才能自由,彼此二人是對方靈魂的歸鄉。在那樣蒙昧的年代里,他們曾給過對方最好的韶華。   易文字寫得極好,因此被派去做大字報的工作。每當易文寫字的時候,溪爾便給他畫插圖,這里到處都是當年人民公社的影子,“集體利益為一”“要為祖國效力”,這些是當年那些少男少女鐵錚錚的誓言,最終卻只留下歷史中的一段記憶。   兩個人都不善談,除了生產隊的隊長喜歡他們之外,所有人對他們都頗有微詞,幾個紅衛兵看溪爾長得俊俏,想要和她說幾句,沒想到她在外人面前不喜歡吭聲,令他們覺得極沒面子。而易文則更是沉默,只有在溪爾面前才露出幾絲笑容。半年前來的那批知青,只有三個人還剩在同一個隊,那個可憐的少年默默地承認了他的婚姻,告訴父母,回了趟城里,被分去了另一個隊。只剩下易文與溪爾二人相依為命。       村子里被批斗的罪犯被關在公社的柴房,其中有一個是從北京來的教授。易文的父母幸好提早退休,逃過了一劫。這個教授令易文想到自己的父母,他是一個心善的男人。看守罪犯的男人是生產隊隊長的表弟,與易文打過照面。一來二去,兩人就熟了,易文常常拜托他讓自己進去見見教授。   在一個冬夜,就像溪爾離家時那般寒冷,易文來公社里看教授,并給他帶來了一床被子。教授眼眶濕潤,哭著對易文說:他七十年來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。他問易文要了一盒火柴,說想點把火取暖,易文放心地把火柴給了他。   被流放到鄉下的前輩有那么多,只有老教授一人能夠默默忍受,易文佩服他的毅力,沒想到今晚老教授卻一直和他說過去的故事,說自己被流放的老伴、做了知青的兒子,說到半夜才讓易文回去。臨走之前,教授對他露出詭異的笑容,他對易文說:記得還要來看我。   那一夜易文睡得很沉,翌日清晨,從村子的另一邊突然傳出公社被燒的消息,被關在柴房里的十多個罪犯全部死亡,老教授便是其中之一。易文還來不及多想,就被破門而入的紅衛兵抓走,看守罪犯的男人從實招認,公社著火的前一夜,易文曾進去找過人,而且還拿進去一床被子,誰知道他還有沒有帶其它東西。經村民確認,火源來自公社內部,大概在柴房這個地方。而關在柴房里的老教授死得最慘,渾身被燒成黑炭,尸體上滲出人油。易文與老教授關系最為親密,于是被定義為犯罪嫌疑人之一。   盡管眾口不一,大家還是認定易文有罪,有人干脆提出,把易文抓起來鞭打,不怕他不招。于是易文被紅衛兵吊起來,拿著蘸了鹽水的鞭子抽,易文還沒熬幾下就承認昨晚的事了,說是他給的火柴。大家憤憤不平,看著被燒毀的公社只剩下漆黑的一角,被毀掉的糧食與人,誰也分不清誰是誰。有人提出要把他也拉出去批斗,有人說把他也燒死,溪爾和易文都沒有說話,她默默地看著他。   面對氣勢洶洶的紅衛兵,幸好生產隊隊長攔了下來,他決定讓易文繼續南下,去其它村子。溪爾第一個站出來,跪在隊長面前,要和易文一起離開。   易文感動不已,拼命拒絕她說:你千萬別跟著我一起受苦。沒想到溪爾那么執著,她說: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了。兩個人都哭了,紅衛隊看著眼里,指著他們,告訴大家:這就是腐化青年,不利于社會主義發展。 大家把易文綁起來,吊在村口的大樹上,每天只給他水喝,三天后才把他放下來。臨走前,幾個紅衛兵把他打了一頓,告訴他:你以后可要乖乖的,要是再敢和叛逆份子勾結,那你就是死路一條。       易文與溪爾按照指定的路線離開了村子。與一年前完全不同,沒有人來接他們。他們看見山頂上的紅旗,自知此時還在祖國的臂膀。山路崎嶇,二人沿著山道慢慢爬行,兩只鞋上沾滿泥土,如鉛般沉重。所有人都知道,新來的兩個知青其中一個有過前科,二人好生不受待見。   一路上,易文都在思考,為什么教授要以如此殘酷的方式自殺?生命的吝嗇便是如此,把人耗得不剩一絲希望,卻始終不肯罷休。他的死如此殘酷,是為了證明他對這個時代的憤怒。原來所有的平靜都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,為了迎接最后那次徹底的毀滅。   來到村子的第一天,他們就被送到公社社長前接受思想道德教育。社長把兩個和尚推到他們面前,告訴他們:這兩個人是社會主義的罪人。他給了易文與溪爾一個下午的時間,讓他們列出和尚的所有罪行。   兩個和尚已經老得不行,趴在地上老淚縱橫,易文心中不忍。當社長過來問時,易文啞口無言,溪爾只好干巴巴地說了句:他們好吃懶做,是社會主義的蛀蟲。   社長點點頭,對易文說:這位女同志都比你有覺悟。他再問:好,鄧易文,現在由你來說說。沒想到易文卻說:我認為這是一個需要信仰的時代,有人信仰共產黨,有人信仰神靈,但只要能夠促進社會發展、時代進步,就都是好的信仰......   住口!易文還沒有說完,社長就打斷了他的話,他說:在社會主義里,只有共產黨是對的,其它都是錯的,你千萬不能迷信,這是我們嚴厲打擊的一個方面。好了,看你們新來,就不為難你們了,你要多向這位女同志學習啊。   時代逼迫人生,逼迫人死,逼迫人從黑夜里綻放出夜的花朵。當易文與溪爾二人搬進低矮的土磚屋時,他們度過了一個沉默的下午。房子里全是腐臭的老鼠尸體,和各種不知名字的小蟲。夜晚來臨,他們在此完成了他們人生中的第一個婚禮,二人緊緊相擁,卻相顧無言。易文想起他和溪爾離開時,溪爾毅然決然地宣誓,他將溪爾擁入懷中,對她說:放心,以后一切有我。   這是易文對她說的最后一句情話。以后幾年,當年的知青漸漸回去,卻怎么也不見他們的消息。生活的苦難消磨了他們所有的激情、夢想,甚至愛,在每一個看不到喜歡希望的晝與夜里,他們除了嘆息,還是嘆息。   溪爾開始咒罵易文死沒出息,連個回城的名額都拿不到,吃了這么多苦,還是沒有跟那群紅衛兵處好關系,以至于自己的青春被耽誤。易文也由一開始的不理睬,變成最后的拳打腳踢。家里日日嚎聲不斷。   彼時二人依舊需要拼命干活,不然掙不到公分,沒有去公社吃飯的資格,易文和溪爾不再談論詩歌與文學,二人沒有絲毫相濡以沫的幸福。藝術是生活的附傭,當年的詩人變成一個胡渣碴拉的男人,溪爾亦因過度的體力耗支而變得枯黃瘦弱,長發常年帶著汗,面孔如三十歲的女人。當年兩個美麗的少男少女,早已消失在歲月的殘酷中,不復當年的光景。       剛來這個生產隊,易文就和這里的紅衛兵吵了一架,一個男人告發了自己的父親,大隊決定點名表揚。聽說易文的文筆好,新生產隊隊長便下令要他寫一篇稿子,易文寫得一半,突然想到自己的父親,頓時覺得心酸不已,于是就把稿子燒了。他無法想象在這個連親情都可以蔑視的年代,還有什么可以永恒。彼時的他還是相信愛與人性的,以為自己可以憑借一己才華在這個時代站住腳跟,以為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是件好事。   少年不相信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,他依舊安慰自己,痛苦是暫時的,正如他們剛剛南下時,國家曾對他們許下的諾言。莫名的信仰與莫名的懷疑是這個少年時代最具代表的標簽。   第二天男人來找易文要稿子的時候,易文說沒有,帶著文人的清高,他看不起眼前這個粗鄙的人,他極力斥責告發父親這種行為,也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的后果。沒想到男人發怒了,沖上前來對易文一陣拳打腳踢,易文被打趴在地。這一幕剛好被溪爾看到了,她嚇得尖叫起來。   原本安排好的表揚大會因易文一人而被推遲,二人更是因此遭人嫌棄。易文的骨子里帶著極度的桀驁,他不滿這批粗俗鄙陋的人,紅衛兵隊長找他談話,他亦用一種輕蔑的表情。隊長一氣之下,把他關進柴房里,不給水喝。   溪爾找不到他,只好來求隊長,隊長正好垂涎溪爾的美貌,借著那次機會想要玷污她。溪爾寧死不從,隊長說出最難聽的話來罵她,強行將她按倒在地。那天溪爾拖著疲憊的身子慢慢走回家的途中,跳進了河里,她的衣服被大水沒過,漸漸沒有了知覺。   如果一切從未開始,僅帶著當年的那種希冀,是否就不會迎來今天這個殘酷的結局。   醒來之后已是第二日晚上,易文坐在他的床邊,家里被翻得亂七八糟,沒有一塊整潔點的地方。她依舊穿著昨天濕漉漉的衣服,沒有人給她換,衣服很臟。易文雙眼通紅,他告訴溪爾,紅衛兵隊長搜了趟家,把他們從北方帶來的所有書籍全部撕毀了,他以前寫的詩歌全部被紅衛兵扔掉,半個字都沒有剩下。靈魂的苦澀彼時已達到了生命的極點,二人只能相擁而泣。   生活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樂趣,藝術為靈魂而生,而此時的他們靈魂潰散,只剩下一具肉體。二人開始為生計發愁,文學電影詩歌通通拋在腦后,沒有愛情,沒有夢想,再也不見當年的豪情壯志,只有最卑微的生存。甚至比《神女》中的母親更慘,至少那個淪為暗娼的母親還有拼命活下來的理由,而他們則沒有。二人由最初的相愛到最后的不滿,就是這么簡單。   溪爾不斷干活,為的是不讓自己餓死,易文再也沒有當年熱戀時的激情。兩個人通常為了柴米油鹽吵架,甚至大打出手。原先和他們一起來的那批知青,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了。而他們,卻因為某些未知的原因,被一次又一次拒絕,直到徹底失去回城的希望。       溪爾懷孕的時候,易文表現出莫大的焦躁,仿佛溪爾腹中的,不是他的孩子,而是一顆毒瘤。三四個月的時候,溪爾的肚子即將凸起來,拿不到打胎藥,為了掩人耳目,易文只好拿來堅實的竹條與麻繩,捆住她的肚子,溪爾發出豬一般的嚎聲,易文卻粗魯而暴力。他答應她,去中藥鋪里偷一點藥過來,讓她暫時忍忍,否則兩個人都完了。   結果易文偷藥的時候被人發現了,他慌稱是來廚房偷吃的。在那個把墮胎當做犯罪的年代,他不敢對人說溪爾有孩子了。易文遭到一頓毒打被放出來了,他走的時候一瘸一拐,對著藥店的大門猛地啐了一口痰。   當胎兒長到六個月的時候,溪爾已經不能下地干活了,她把竹條和麻繩通通扔掉,一個人整天關在房子里。作為家里唯一的勞動力,易文承擔著莫大的責任,卻為自己感到委屈。大家都知道溪爾懷孕的事情,在背后指指點點。   他是一個極富自尊卻又性格懦弱的人,忍受不了別人的議論,所以對溪爾更加咬牙切齒。他極度偏激,已經到了最卑微的底層,卻偏要將自己放在一個極高的位置,自卑而又自負地活著。   總是有這樣的人,對待他人自認為不屑,而對待至親卻苛求到極點,還自以為寬容待人品德高尚。非要將親人弄得遍體鱗傷才肯罷休,享受著親者痛的快感,他自身的靈魂已抵達了無比病態的地步,卻拒絕他人的救贖。   他以為是時代的錯,卻不知自己從一開始就釀就了一杯苦酒。   孩子出生那天,產婆不愿意給他們接產,痛得溪爾咬住床沿,渾身汗如雨下。隔壁一個寡婦聽著溪爾哭喊的聲音實在有些不忍,于是趕緊跑過來,幫她剪斷了嬰兒的臍帶。孩子先出來的是腳,是個男孩,寡婦告訴溪爾,溪爾微微露出笑容。   然而嬰兒降生時卻沒有哭聲,毫無疑問,這是個死嬰,這個孩子面孔畸形,雙臂骨頭粉碎。兩只眼睛突出來,頭顱是橢圓形,寡婦嚇得尖叫起來。她大聲喊著:他是個怪胎。   溪爾從血泊中直起身子,讓易文把孩子抱過來,看著畸形的孩子,她想起了那些被她扔掉的竹條與麻繩。她瞪大著眼睛看著易文,易文卻笑著說:沒有孩子我們豈不是更好?至少沒有負擔。   看著他那副狼狽的面孔,溪爾想起當年所發生的一切,她不敢回憶,甚至無法相信當年的自己是如何鼓起勇氣跟著這個男人繼續下鄉,又是怎樣,與他熬過這么多年?   那時以為愛情能夠撐起天地,夢想可以改變時代,卻不知道某些生命里的苦楚是無法煎熬的,所有信誓旦旦的諾言不過是因為自己年少無知且桀驁不訓。她一度也曾是相信這個年代的人,年代卻對她千般辜負。 她站起來,狠狠地扇了易文一巴掌,兩個人忸打起來,溪爾被易文扔到床上。溪爾哭起來,大罵道: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,這可是你的親手兒子。易文沖上前去,猛然一巴掌打過來。   怪胎的事情在整個村子里傳遍了,大家對他們更是議論紛紛,新來的一批又一批知青也不喜歡他們,把他們當做壞榜樣。溪爾已經受不了了,孩子被燒成灰燼,連個下葬的地方都沒有。沒有人想和他們住在一起,兩個人被趕出去,搬到一個更小的地方,那里常常鬧鬼。在工分方面,生產隊隊長更是對他們不公,他們整日不停地工作,也許都維持不了生計。再也沒有人談論西方的比較文學和阮玲玉的電影,晚上兩個人睡在一起,累得說不出話來。   溪爾突然說:我想死,別攔著我。而易文不說話,也許不知該如何回答。他們枕著未知的宿命而睡,雖然不知道明日九點鐘的太陽是否會準時升起,但至少知道,他們再也不是那抹驕陽下驚艷的影子。這種不再相愛卻必須緊緊依靠的感覺,最容易令人對宿命產生懷疑。       溪爾再次懷孕的時候是九月秋天,孩子來年夏天出生,是個女兒,七月十五,這是一個極其不好的日子,很多人在河畔偷偷躲著燒紙。而此時的她,望著這個鬼節出生的孩子,沒有了當年的害怕。嘗過太多苦的人,面對痛苦,自然也能從容了。她已到達人生的最低谷,所有的一切都不足為懼。宿命反正如此刻薄,她不在乎更凄婉一些。之后多少年,她想起國家的這十年歷史,歷史唯一教給她的,就是對苦難的忍耐。   易文一直在喝茶,沒有酒,就只好以茶來代替,結果喝得人越來越清醒。溪爾抱著孩子,有氣無力地對易文說:給她去個名字吧。易文想了想,說:那就叫她鄧音吧,大音希聲。溪爾口中不停地念著這個名字,念著念著就哭了。   毫無疑問,音音的降生對他們來說不是什么好事,兩個人回城的愿望再一次被人民公社內部人員否決。原因是兩個人作風不正,未改造徹底。易文拿著那份沒有人簽字的回城申請書,在回家的路上再一次哭了起來。   回到家里,溪爾在給音音喂奶,而音音則哭個不停,易文看到這一幕,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,沖上前去,想要奪過她手中的孩子。溪爾又和他鬧起來,說他沒用,在外人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,一回家就只知道拿她們母女出氣。說得淚眼婆娑。   不知從何時起,溪爾有了孩子,無法像以前一樣每天干活,全家由易文一個扛起,他自以為自己是家里的頂梁柱,溪爾母女必須依附他。所以打罵溪爾,他從最初的內疚,變到最后天經地義的以為。從那一刻起,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了愛情。   那個曾經深愛著文藝復興和近代文學史的男人,變成了當年他最討厭的粗鄙的人——他以為是時代的錯。       半年后,易文終于接到家里的訃告,他的父親死了,當聽到這個消息時,他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,他知道,他終于可以回城了。曾經忍受過多少思鄉的夜晚,又有多少難熬的寂寞,卻沒有想到最終是以一個這樣的理由歸鄉。當夜,兩個人草草地收拾了東西,易文興奮地一夜無眠。在給母親寫的信里,他把所有的罪責全部推給了溪爾,在信中,他將她描述成一個貪婪而又自私的人。   兩個人艱難地爬上山路,離開了村子,正如當年一般決絕,可惜當年帶來的是希望,如今帶走的卻是失望。他們走在大街上,穿得破破爛爛,一看就是從鄉下來的男人與女人,腳上踩著泥巴。   開拖拉機的師傅把他們送到了火車站門口,兩個人坐在火車上一句話也沒有說,溪爾抱著孩子,易文則望著窗外,兩個人形同陌路。又過了兩天兩夜,終于回到了北京,易文的母親下車接他們。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溪爾和孩子上,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行為不檢,這個女人不僅害了自己,更害了易文。但此時此刻,因為有了鄧音,她在心中默認。   晚上吃飯的時候,母親告訴溪爾,易文要去考大學,既然她有了孩子,就留在家里幫忙吧。鄧家有個小餐館,每天生意很好。易文的母親幫她帶孩子,她去餐館幫忙。   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苦了。那一刻溪爾以為。鄉下那段可怕的生活已經鍛煉出她對生命的韌性,她不再害怕任何困難。   易文的母親僅在餐館里留下了兩個廚師,溪爾每天都要買菜、洗菜、擇菜,洗碗、打掃衛生,每天都要忙到半夜。這是易文的意思,七十年代經濟很不景氣,與其請外人,不如自己家里人幫忙,更何況鄧音已經不用她照顧了。易文想起當年哪個在林蔭道里讀詩的女子,再看看如今這個蓬頭垢面的婦人,無法相信這是同一個人。于是他再也沒有一絲情分、也沒有一點憐惜。   他曾固執地以為,帶溪爾回城,便是給了她一切。他賜予了她莫大的恩典,正如當年她與鄧音快要餓死的時候,是他扛起的整個家。這個大男子主義而又個性懦弱的男人,自始至終不覺得虧欠她一分。他矛盾地告訴自己,一定要像初戀時那樣對她,卻怎么也做不到,他開始后悔當初自己怎么會愛上一個這樣的人。   每日餐館里的活重重地壓下來,一度令溪爾以為,自己會操勞過度而死。彼時的她覺得,自己又仿佛回到了鄉下的那段時光,甚至比那時更累,至少那時還懷揣著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,而現在,已經走到了命運的盡頭。   白天易文學習,溪爾干活,晚上二人回到家中,一句話也不講。易文又開始學習文學與詩歌,再度認識新的朋友,他更加無法容納眼前這個無知而又粗俗的女人,溪爾也知道自己與易文的差距越來越大,卻無力挽回這一殘局。在那些沒有盼頭的日與夜里,溪爾終于離開了這個家。   白天易文學習,溪爾干活,晚上二人回到家中,一句話也不講。易文又開始學習文學與詩歌,再度認識新的朋友,他更加無法容納眼前這個無知而又粗俗的女人,溪爾也知道自己與易文的差距越來越大,卻無力挽回這一殘局。在那些沒有盼頭的日與夜里,溪爾終于離開了這個家。 她知道,自己已經嘗到了人世間的莫大苦楚,那些酸澀如喉的歲月給予她唯一的禮物,便是對苦難的忍耐。在離家的路上,她沒有半分留戀,也沒有半分害怕。雖然不知該去哪里,對于易文,她除了恨,真的不知道可以說什么。 如果還能再來一次,她希望在那次知青聯誼上千萬不要遇見他。某些鑲嵌在大理石中的祭奠,最終化作一曲憂郁的《綠袖子》,那些比娜塔莎和愛斯美拉達還要漂亮的女人,同樣也消失在時光中。 在那條墜著露水芬芳的林蔭道上,兩個人本就不該相遇,不知誰還記得當年的詩人與那個梳著長辮的女子?在南方水鄉的某一條河畔,借著朦朧的月光,第一次牽手,第一次親吻,高聲談起西方文學與電影,那時正是二人最好的邵華。她把一生都給了他。 在某個被焚燒得一干二凈的公社前,在那片肥沃的南方水鄉,在那些澀得發痛的時光里,原來一切都是錯的。 溪爾僅僅留下了一封短信,看到信的時候,易文竟然沒有半點歉疚,而是覺得如釋重負,易文的母親更是高興不已。所有的一切都是溪爾的錯,她的兒子年少不懂事,因為這個女人耽誤了好幾年的青春。她輕易地相信了易文的謊言。沒有人知道當初的戀人為什么會演變成如今這個局面。易文知道,他們之間,因生活的銳利,再也沒有了愛情。 那是曾經陪著他一起南下的女子,和他一起住在鬧鬼的房間,給了他彼此的第一次,為他生下兩個孩子。曾和他一起,走在南方水鄉的某一條林蔭道上,高聲闊論文學與電影,以及自己那個卑微而又純粹的夢想。 而那段因為某些人爭權奪利而任意規劃的歷史,長達十年之久,因為這個可笑而荒唐的誓言,某些人,活活耽誤了一生。少年尚有山河在,其實一直錯的是既不是時代,也不是人,而是某段思念,某些渴望,以及某一些過于執著的念想。從而一步錯,一生亡。   .END.  圖片我喜歡,內容的話,情感到了,敘事有點流水賬的感覺   +10我喜歡

作者/包彩富         我所去的學校是一所村辦學校,有小學也有初中,就是通常所說的那種帶帽中學,我被分在中學任教。 村子的西面坡度比較緩,是村民們主要的居住區。而村東坡地勢陡峻,生長著茂密的榆樹叢。村東北角有條小路直插崗下,當地人把這里叫做鎮北喉。這里的至高點,生長著一棵孤零零的老榆樹,樹身一半被雷電擊死,光禿的枝干依然憤怒地直指蒼穹,枝干的頂端還有一個鴉巢,像一個干瘦的人揮舞著拳頭。奇怪的是樹的另一半卻依然茂盛,仿佛向人們昭示著:活著轟轟烈烈,死也決不屈服。       據村史記載,在康熙二十四年(1685年),“三藩”叛亂平定之后,吳三桂的部屬被發配塞外,其中有七戶人家,從云南邊陲輾轉遷移,風餐露宿,幾經艱辛,落腳于嫩江江畔。當時清政府為了加強邊防,傳遞軍情,沿著松花江和嫩江左岸建立了二十幾處驛站,據說是三十里設一坎,七十里設一站,當時就在此處設立了一個驛站,這些人就成了這個驛站的驛丁。時光飛逝,轉眼三百年過去了,這個地方也發生著巨大的變化——發展成了杜蒙草原上最大的一個自然村落,有一千多戶人家,這就是多耐額弗羅驛站,滿語的意思是山嘴子。 第一次來到這個村子的人,都會被村南路口的幾株老楊樹所吸引,那樹非常粗壯,兩個成年人才能把它合抱。上面棲著烏鴉和喜鵲,還有成群的麻雀。烏鴉報喪,喜鵲叫喜,這是村里人確信不疑的真理。烏鴉多數沉默,喜鵲總比烏鴉叫得多,人們每天早晨都可以聽到喜鵲那歡快的叫聲,仿佛村子里每一天都有喜事發生。可是,我來學校報到的那一天,路過村口,烏鴉在樹上聒噪不已,卻不見一只喜鵲的影子。 鄉村與城鎮比起來,畢竟是顯得寂靜了許多,每天除了學生們上學、放學,以及牛群回村時人們的吆喝之外,幾乎沒有什么聲音。這里的人們習慣了恬淡的田園生活,我也很少外出,習慣了獨處,放學后就把自己封閉在宿舍。有時為了透一口氣兒,傍晚時分,我就一個人站在校園里高大的白楊樹下,望著掛在西方天空像粉紅色破褲衩子一樣的殘霞,聽著白楊樹上麻雀們嘰嘰喳喳喋喋不休地叫。可是,它們的叫聲,既不婉轉,也不動聽,但也不令人討厭。那些調皮的麻雀,有時還會把一滴潔白的屎,丟在我的頭上。       晚上,那幾個還沒處對象的年輕男老師,都來到水房也就是我的宿舍來打牌。那時鄉村還剛剛流行起打麻將,這個東西學起來并不難,一學就會,而且一會就上癮。于是,幾個年輕人就經常湊到一起,在麻將的噪聲中,打發掉鄉村漫長的夜晚。我對打麻將這種娛樂方式并沒有什么興趣,只是偶爾站在旁邊看看,而老李,也就是那個離婚的男老師,對此卻產生了濃厚的喜愛之情,于是,他就和那幾個年輕人打成一片。老李這個人話比較多,如果抓到一把不好的牌,他就把牌在桌子上使勁一墩,說一聲:“這牌,真是他媽的大姑娘站隊!”幾個年輕人對他的這句話很是不解,探求知識的渴望驅使年輕人發出疑問:“大姑娘站隊?怎么解釋呢?”老李得意洋洋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近視鏡:“小伙子,不知道了吧,你們跟著我就長知識去吧,這叫----逼排(牌)!” 一圈牌結束,老李還要講一講牌道,說一說這一圈牌中的得與失,幾個年輕人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。他們在昏黃的燈光下很投入地打著牌,有時還不經意地回過頭來,看一眼頭朝里躺在炕上的我。在他們的眼里,我顯得是那么孤僻,老成,內斂,這似乎與我的年紀不符,但轉瞬之間他們的心里往往會產生一點歉疚,因為牌聲對我的休息畢竟是有一點影響的。我躺在炕上,怔怔地望著結滿蜘蛛網的房笆和光線黯淡的墻壁,老李他們還以為那里有我感興趣的東西,可以讓我的思緒任意飛揚呢。 雖說老李離了婚,并且早已過了不惑之年,但他在村民們的眼里,是個識文斷字的人,又是個教書先生,在鄉村,要想找個對象也并不是很難的事。他不像那些同齡的村夫,整天站在稻田里曬太陽,臉曬得像黑驢雞巴,所以,村里人并沒有把他納入光棍的隊伍中。老李對自身所具備的這些條件,也感到很自信。于是,他為了在村婦面前展示自己的優勢,便尋找各種機會與她們接近。每到周末,他便穿戴齊整,他認為自己的衣服鞋帽,必定有很大的誘惑力,只要他稍微表示一點親密,任何一個村婦都得拿他當愛人。而最容易接近村婦又不會引起爭議的機會,就是和村婦們打打麻將。 老李的牌技和村婦們比起來,還是屬于上乘的。有一次,老李和幾個村婦打牌,一上手,他就連和了兩把,旗開得勝的喜悅使他有點飄飄然,還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,打牌的村婦們都皺起了眉頭,老李一概視而不見。當打到第二圈時,他聽( tìng)了兩次,但最終都沒有和(hú)上,因為他看時機還早就改成了真寶夾,以便能多贏點錢。因為這一貪念,這兩把本來能和的牌都被他糟蹋了。由此,他便失去了信心,這牌打得就有點慌了,結果越慌點兒越背。其實,一個人越是處于不利境地的時候,就越要鎮定,這樣才能產生一種其他東西無法給予的力量,這是一種心靈優勢,而這種優勢會給你的品格塑造帶來一種尊嚴感和力量感,這又有助于品格的全面完善,此時的老李恰恰忽略了這一點。他是打贏不打輸的人,也就是他的牌品出了問題。他開始不自覺地摔牌,無來由地罵骰子,激頭酸臉地怨別人打牌慢。仿佛此時他輸牌,自身毫無差錯,完全是別人不懂牌理胡亂打。結果這場牌他輸得很慘。他很不甘心,約村婦們下午再戰。背地里,他找到剛才一起打牌的一個村婦,向村婦表達了想和她打伙牌的想法,打伙牌也就是出老千,兩個人一拍即合。他們一起合作探究設計好了要什么牌做什么樣的手勢和暗號,并決定贏了錢兩個人平分。 中午一過,老李就迫不及待地和村婦們開戰。打了兩圈,他只和了兩把小牌,離贏回上午所輸的錢還差得遠呢。于是,他便啟動了出老千方案,和相約的那個村婦擠眉弄眼打起了伙牌。打著打著,他總覺得自己手里的牌和的希望很渺茫,那就只好忍痛割愛把和的機會讓給同伙的村婦。他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視鏡,想看清村婦做出了要什么牌的暗示。村婦板著臉,面色平靜似水,并沒有發出什么暗號。慌亂中,他的手有點哆嗦了,一張牌沒抓住掉到了地上。他俯下身子去撿牌,從牌桌下,他看到那個村婦兩條腿大大地叉開著,他立刻如醍醐灌頂,豁然明白了對方的暗示,趕緊將手里的一張二條打了出去。就見合伙人旁邊的另一個村婦,興奮地叫了起來:“和了!”并把面前的牌推倒,說:“看清了,夾二條,諸位掏錢吧!” 和老李打伙牌的村婦這個氣呀,沖著老李脫口而出:“傻逼!” 老李也是急了,指著合伙人的鼻子回敬道:“你才是個大傻逼!” 結果,兩個人就吵了起來,并且形勢迅速升級。村里的人,脾氣似乎都很暴躁,男女都是這樣,好像這里的風水養育了喜歡吵鬧打架的人。本來好好的一句話,三句話不對頭了,就要粗魯地張嘴罵人。何況剛才老李的話并不是好話,吵架那是必然的了。如果碰上吵架的場面,村里人大多喜歡看熱鬧,并不上前勸解,都希望吵得再兇一點,最好能夠打起來,也好給寂靜單調的鄉村生活增添一點色彩和熱鬧的響動。這里的人最愛看光棍兒投河,寡婦上吊,要是誰不小心踩到西瓜皮上摔倒了,一定會有人在旁邊熱烈鼓掌。此時,旁觀的人都悠閑地抱著膀子,臉上掛著不易被人察覺的笑容,秦咕咚雙手插在褲袋里,嘴里吹著口哨,在老李和村婦面前來回地走動。 老李也顧不得暴露打伙牌的陰謀了,毫不避諱地指責合伙人:“你叉開兩條腿,不就是要二條嗎?” 村婦滿嘴噴著唾沫星子吼道:“說你是大傻逼真不委屈你,老娘叉開兩條腿那是要小雞!” 老李這時才覺出自己誤讀了合伙人的暗號,但他表面上并不承認是自己的過錯。客觀地講,按著兩個人各自的邏輯來看,他們對這一暗號的解讀,都可以說得通,只是他們在牌場互動這一環節上,出現了問題。此時的老李,因為輸了錢,又挨了罵,自然怒氣難消,為了賣弄一下自己的學問,他編著花樣來罵那個村婦: 老潑婦,你聽清, 你本來是個尿炕精, 昨夜你還尿了炕, 野漢子給你曬被呢! 旁邊看熱鬧的人也隨聲唱和:“野漢子給你曬被呢!” 眾人的唱和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,村婦也不示弱,反而精神抖擻起來,立即組織好語言反擊: 李老師,你罵人, 一股臭氣熏死人, 怪我尿炕沒看清, 錯把你嘴當尿盆! 老李自恃自己的知識儲備要勝于村婦,平時在課堂上沒少領學生進行口語交際的訓練,今天怎么能敗下陣呢,那多么有損于自己教師這一稱號啊。他剛要反唇相譏,猛然間,肚子里一陣疼痛襲來。原來,為了下午打牌,他中午飯都沒有做,胡亂吃了點早晨落了蒼蠅的殘羹剩飯,現在立竿見影,壞肚子了。他趕緊捂著肚子弓著腰向外疾步走去,并回頭對那村婦說:“你等著!你罵我說明你心里稀罕我,你稀罕我你才罵我呢,你繼續罵!” 那個村婦冷著臉說:“美的你呢,我還罵豬罵驢罵狗呢,我就那么稀罕那些牲口?” 老李趕緊向茅房跑去,茅房建在設牌局那個人家的園子里,是用一些破木頭爛棒子圍起來的,很簡陋。他趕緊蹲下來,拉完一泡稀屎,才發現自己剛才出來時太匆忙,竟然忘帶紙了。他想喊人給他送紙來,但又覺得不妥,萬一被哪個學生聽到,多有失教師的身份啊。再說,村子里不死人是沒有給人家送紙的,只有死了人,那些親朋好友才會攜帶一卷黃紙,以此來表達自己的哀思。此時已過了中秋,天氣已不算太熱了,老李還是急出了一身汗。作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,總不能不揩腚就提起褲子啊,沒有拉屎不揩腚的老師,只有上課拉褲兜子的學生。不行,得想想辦法,抬頭一看,茅房的圍柵上爬滿了窩瓜的蔓子,他不假思索地揪下兩片窩瓜葉子,看來只能用窩瓜葉子來揩腚了,擦吧,擦了總比不擦好。也許是自己急了點,也許是力量沒用到好處,更主要是窩瓜葉子太脆,確實不好把握揩腚的力度。老李這一擦,揩腚的手就穿破了窩瓜葉子,直接和自己的屁眼有了親密的接觸。老李看著自己粘滿稀屎的手,心里一陣厭惡。他使勁的甩了甩手指,想甩掉粘在手指上的稀屎,沒想到手指一下甩到茅房的木柵上,一陣鉆心的痛襲來,他本能地把手指放到嘴里想吮一吮,以緩解疼痛,這下可好,嘴和腚一個味兒了。他趕緊從嘴里吐出一大口唾沫,正在他惡心得想吐的時候,就聽茅房門口“嗷”的一聲驚叫,一個上茅房的村婦扭頭就跑了......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,何況茅房的圍柵根本就不擋風。第二天,多耐額弗羅驛站的市井小兒們就傳唱著這樣的歌謠: 李老師,氣昂昂, 輸了麻將上茅房, 拉完稀屎沒有紙, 伸手摸了一手屎!       老李打牌受挫之后,學校那些年輕的男老師們也不來水房和老李打牌了,這并不是因為老李打牌事件造成了什么惡劣影響導致的,而是那些年輕男老師都已經處了對象結了婚。新婚的誘惑顯然要比打麻將的誘惑大得多,天一黑,他們就睡覺了。年輕人嘛,一躺到炕上,鉆進被窩,還能做什么呢?這是那些年輕人一天中最快樂放松的時光,他們握著新婚妻子的兩個奶子,就像摸到了生活中最酥軟的地方,立刻變得心態澄凈,熱血奔涌,豪情萬丈。但往往是,第二天早晨他們還要早早起來換炕面子坯,新婚使他們充滿了渴望,充滿了力量,這力量可不是普通的炕面子坯所能夠承受的。那時多耐額弗羅驛站上的房子,大多是用土坯筑起的,鎮北喉崗下的牛毛杠上,就是打坯場。有一年春天,我們幫老羅在坯場上打坯,只見他在坯模子里灌滿泥,然后用拳頭把模子里的泥揣實,最后在上面用手使勁一抹,把坯模子拿起來,一塊坯就成了。打坯時這最后一抹很重要,因為這一抹,坯上就會出現一個凹面,壘墻時,這個凹面朝下砌到堰土上,坯就穩當了。如果是打炕面子坯,還要在坯里放進去三根手指粗的柳條,以作為加強筋,這樣的坯鋪成的炕面子強度才能增大。老羅還語重心長地對我說:“別看打坯很簡單,這里面還有很多學問呢,打坯時如果你忽略了最后這一抹,打出來的坯砌墻就不穩當,這就是‘鼓心子逼,洼心子坯’!” 不管怎么說,打牌受挫這件事對老李來講還是有點影響的,從此,他就很少和村里人接觸了。但也有例外的情況,比如說誰家要蓋房子,總是要請他來畫貼在中檁上的陰陽魚,這是當地的風俗,因為姜太公在屋里的最高處守護著,大鬼小鬼是不敢進門的,一家人才會平平安安。他鋪開主家帶來的一小塊紅布,揮毫潑墨,立等可取,主家往往謝他兩盒煙,他也很坦然地接受。如果村里有了什么紅白喜事,主家也是一定要來請他的,請他寫喪聯或喜聯,這是他的長處,也似乎是他的專利。他并不拒絕,叫人擺好紙墨,然后,就默默地寫起來。他寫得極認真,并不敷衍了事,若是某個字寫得不太理想,便把那張紙輕輕地揉掉,重新來寫。他把寫好的喪聯或喜聯一條條擺在地上晾干墨跡,地上立即就色彩斑斕了。寫完之后,他點上一支葡萄煙,深深地吸一口,然后從鼻孔噴出白煙,在煙霧繚繞中,他把所有的對聯仔細地看過,看看哪里還有不妥的地方,之后,主家往往請他吃一頓酒,他也樂于接受。 有一個周末,老李和我閑來無事躺在行李上說著話,我提議:“老李,咱倆喝點酒怎么樣?” 老李說:“好!” 我站起來就往外走:“你等著,我去買點菜。” 這一天正逢多耐額弗羅驛站趕集的日子,集市上人頭攢動,一個老實巴交的漁夫,挑了一擔小白魚蹲在集市的一角,嘴里叼著一支旱煙袋,悶頭吸著煙。 我走過去問道:“老鄉,這魚多少錢一斤啊?” 漁夫向上翻楞了我一眼,吐了一口煙說:“兩毛錢一斤,要是包了還便宜。” 我說:“吃不了那么多,給我來三斤夠了。” 買完小魚,我又走到一個賣豬肉的攤前。攤主是個瘦高的年輕人,頭發很長,還穿著喇叭褲。那時的鄉間小青年,以穿喇叭褲留長發為時尚。我往攤上一看,只剩下一些連肥帶瘦的肉了,我說:“給我來二斤吧。” 這時從肉攤邊走過一個村婦,和攤主搭訕著:“呦!賣肉呢?” 攤主立刻滿臉堆笑:“是啊,大嫂趕集呢?” 攤主邊和村婦聊天,邊把肉遞給我:“給,二斤高高的。” 我接過肉,付了錢,轉身往回走,當我走到供銷社附近的時候,看到幾個村癩子站在供銷社門口,為首的是一個叫什么七黑的癩子。只見那個叫什么七黑的也是一頭長發,但和剛才賣肉那個人的發式不一樣,他的長發是上面不太長,只是后腦和脖梗子上的頭發很長,叫做什么燕尾式長發。據站上的人說,這是從城里流氓那里學來的,城鄉流氓之間的距離,先從發式上接軌來縮短的。為首的地癩子七黑,雙手背在后面,好像是插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。幾個村癩子都穿著喇叭褲,屁股和大腿被褲子繃得緊緊的,褲腳像兩條掃帚,并隨著他們的扭動來回掃動。 這些村癩子,經常在供銷社門口站立或是走動,因為供銷社是村里各色人等常來的地方,更重要的是,村里的姑娘們總是拉幫結伙地來供銷社買化妝品。那時的化妝品,可不像現在的化妝品那樣種類眾多,品牌齊全,那時的比較單一,無論是城里還是鄉下的女人所使用的,無非就是盛在一個精致小瓶子里如玉如脂的雪花膏,或是叫做“萬紫千紅”牌的香粉。那種香粉,從外表上看,是粉紅色的,擦到臉上卻很白,還有一股甜膩的香,能飄出很遠。這些村癩子還會吹口哨,將食指彎曲了放進嘴里,用力一吹,就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口哨。但他們也不隨便吹口哨,只是見到漂亮姑娘時才吹口哨,看到那些拉屎都不揩腚的邋遢村婦經過,他們才懶得吹呢。那些聽見他們吹口哨的姑娘們雖然紅著臉走開了,可是他們并不生氣,如果是幾個姑娘結伙走在一起,她們就會快步走開,然后隔著幾十米的距離罵那些村癩子。后來我才明白,那叫打情罵俏。所以說,有些詞,比方說打情罵俏這個詞,我并不是查詞典才弄明白的,而是在現實生活中感悟出來的。可是有一點我卻沒弄明白,那些姑娘們又精又靈又漂亮的,怎么就看不出那些村癩子們都是不折不扣的流氓呢? 這時,那個叫七黑的領著村癩子們離開供銷社門口,朝趕集的人群中走去,大概是快到晌午了,好去搞點魚肉,中午喝點小酒。客觀的說,這些人也不是一無是處的,就拿那個什么七黑來說吧,還做過一件好事呢,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,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,只不過他沒有堅持一輩子做好事罷了。有一次,和供銷社一條街的王大膏藥的老婆難產,就是因為這個七黑才渡過難關的。原來這個王大膏藥祖傳制膏藥的秘方,不論你得的是什么病,他一律給你一貼膏藥,在人們的印象里,他的膏藥似乎包治百病,于是村里人就都叫他王大膏藥了。王大膏藥和老婆結婚多年也沒生孩子,村里人就開始風言風語了,說王大膏藥是賣假藥坑人做損了,該著沒孩子。剛開始大家都以為是王大膏藥沒有生育能力,到醫院一檢查,他的精子數量也夠,精子活動性也很強,也不陽痿,也不早泄,完全夠受孕的條件。那么問題就出在他老婆身上,經過醫生檢查和儀器檢測,發現他老婆輸卵管先天性閉鎖,這就難辦了,需要疏通,必須手術。其實子宮兩側各有一條輸卵管,幾千萬到上億個精子進入女性生殖道,最終能夠進入輸卵管的精子也就幾百個,這幾百個精子,到最后也只有一個最強健、跑得最快的一個能夠進入卵子體內,去傳遞父系遺傳物質,步入延續生命的歷程,這個殘酷競爭的過程,比今天考公務員和鄉村教師還激烈,相對而言,考鄉村教師還是容易一些的。雪上加霜的是,兩條輸卵管里只有一個里有卵子,這幾百個精子兵分兩路進軍,注定要有一支兵馬走錯方向,無果而終,這也和考公務員還是考鄉村教師的道理是一樣的,你一定要選擇你最拿手的那個考,考中的機率才比較大,跑得快沒有用,關鍵是選對方向。 不得不佩服現代的醫學,王大膏藥的老婆做完輸卵管疏通手術后不久就懷了孕,當那年早春第一行北飛的大雁出現在多耐額弗羅驛站上空時,王大膏藥的老婆就已經顯懷了。她經常一手搭在后腰一手扶著肚子站在院子里曬太陽,臉上洋溢著喜悅,仿佛向每一個經過門前的村婦昭示著:看,我也要生孩子啦!更確切地說,她是在表達:看,我也能生孩子啦!此時的她已屬于高齡孕婦了,有生育經驗的村婦們都明白,這樣的孕婦生育時是有風險的,當地有個諺語:男子怕馬前馬后,女子怕產前產后。那些村夫卻不太懂得這些,看到挺著大肚子的王大膏藥老婆,還打趣道:“老馬下駒,老牛下蛆,我說老王大嫂,你這么老能生啥呢?” 王大膏藥的老婆立馬回敬道:“老娘是老蚌生珠!你老婆能嗎?” 村夫沒有撈到便宜,自言自語道:“這個老河蚌!” 從那以后,人們都叫王大膏藥的老婆為老河蚌。 老河蚌生產的時候,在家里折騰了一天一夜,那時也不興往醫院送,都是請來老娘婆在家里生,鄉村的人把接生婆叫老娘婆。老娘婆龐四麻子媳婦急得團團轉,王大膏藥還請了大神。神也跳了,香灰也喝了,艾也炙了,蒸氣也熏了,催生大膏藥也貼了,均不見效。老河蚌水門子都開了,疼得她撕天喊地的嚎,可就是生不下來。家門口已經站了很多人,聽著老河蚌高一聲低一聲劁豬般的嚎叫,且聲息越來越弱,人們都在心里想:老河蚌怕是挺不過去了。正在這個時候,七黑領著幾個村癩子從門前路過,一個小孩子眼尖,一眼看見,就像看到天神降臨,大聲喊道:“七黑來了!”人們也都不由自主地跟著叫起來:“七黑來了!”那聲音像春雷從村莊上空滾過,接著就聽到屋子里老河蚌猛然厲叫一聲,隨后,龐四麻子媳婦沖出門口,激動地喊叫起來:“生了!生了!生了一個帶把的!” 轉年春天,老河蚌抱著兒子出現在供銷社門口,人們都驚喜地叫道:“看啊,老河蚌的兒子!”當老河蚌的兒子能在村巷里跑的時候,人們還是叫他老河蚌的兒子,但后來,人們為了叫著方便,就都叫老河蚌的兒子為老河了。因為這件事,七黑成了一個傳奇。 買完菜回來,我和老李就動手準備飯菜。在切肉的時候,老李發現肉里面混著兩個豬奶頭,這一定是我在聽那些人說話的時候沒注意,賣肉那個狗小子故意混進來的。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,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,我和老李覺得把豬奶子扔了怪可惜的,就和土豆一起燉在鍋里。 不一會兒,菜好了。我和老李就著一盤燉小魚,一盤豬奶子燉土豆喝了起來。 老李夾起一塊豬奶頭遞給我:“來,先吃一塊。” 我戰戰兢兢地夾起來,不敢往嘴里放,老李鼓勵我說:“吃吧,你就把這當成賣肉那個人他媽的奶子吃吧。” “吃賣肉那個人他媽的奶子?那多惡心啊,他媽那么老,奶子上的老皴還不得一指來厚啊?!”我脫口而出。 “那你就把這個當成他老婆的奶或者他妹妹的奶,嫩!”老李繼續鼓勵。 我把心一橫,把豬奶子放到嘴里,內心里頓時涌起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,趕緊跑出去吐了起來...... 一杯高粱酒落肚,老李的話多了起來,用筷子點著豬奶子燉土豆說:“吃得菜根,百事可為。這豬奶子比菜根好吃多了吧,人家古代的賢人,一簞食,一瓢飲,在陋巷,賢人都行,你怎么就不行呢,難道你比賢人還賢?”......       不久,老李就托人找關系調到縣城的一所小學去任教了,宿舍里只剩下我自己住宿了。夜晚,我獨坐燈下看書,在知識的殿堂里與圣賢對語,與先哲交流,也算自得其樂矣。 過了些日子,小工友為了早起給教師燒水和打掃辦公室衛生方便,也搬到宿舍和我一起住。有一天晚上,他買了一瓶高粱酒,還有一瓶花生米罐頭,燈光下,我倆對酌起來。我倆邊喝邊聊,聊得還挺投機。聊著聊著,他才開始透露請我喝酒的目的,原來他看上了秦咕咚的姑娘秦大饅頭,想讓我幫忙給寫一封情書。秦咕咚的姑娘,臉圓圓的,像個大饅頭,所以背地里人們都叫她秦大饅頭。她的屁股更圓更大,挺好個菜板子,可惜就是有點爛心子。世上有一種女人,她們天生就迷人,一舉手,一投足,總會有一種風姿在里面,她們是男人的地獄,也可能是男人的天堂;也有一種女人,她們往往不迷人,就像秦大饅頭,有時也會在不經意間撥動某個男人的心弦。小工友的心弦就被秦大饅頭撥動了。 現代的人恐怕都把情書給忘了,在當今充斥著QQ、微信、電子郵件和手機短信的年代,紙質的情書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線,那種傳統的、富有想象力和浪漫色彩的情書幾乎銷聲匿跡了。而我們那個時代,人們表達情感還比較含蓄,即使是寫情書,也不是那種露骨的直白。現在的電子情書,無論文字多么優美,都缺乏性情上的生動。更可怕的是,電子情書可以輕而易舉地復制粘貼上千遍,又可以輕而易舉地刪除得無影無終。那上面不帶有彼此的指紋,不沾有彼此的氣息,更不會散發怦然心動的溫馨。我對工友說:“情書,就要表達真情實感,要實事求是。首先稱呼要莊重,不能曖昧。也不能太長,表達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。”說寫就寫,我讓工友自己先寫,然后我給修改,再讓他自己謄寫一遍。他的情書是這樣寫的—— 尊敬的秦: 很冒昧地給你寫這封信,因為我的內心有一種情感要向你表達。 你是一個端莊的女孩兒,你的端莊使我魂牽夢繞;你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兒,你的美麗你讓我怦然心動。所以,我終于鼓起勇氣,給你寫這封信,向你訴說我的衷腸。 我知道你崇尚文化,而我只是一個沒有讀過多少書的工友,這個缺憾常常使我自慚形穢,但我會努力,會一輩子對你好的,我愿用來世換取與你今生相守相望的緣分,請接受我的愛,我期待著和你戀愛! 我拿過情書看了看,認為文筆還可以,我呷了一口酒,吃了一顆花生米,對他說:“有一個地方需要修改一下,就是最后一句話,‘我期待著和你戀愛’的‘戀愛’兩個字要改成‘做愛’兩個字,因為愛不是‘戀’出來的,而是‘做’出來的。中國的漢字,最細膩、最準確、最優美,漢字充滿了審美意蘊,一個字就是一件藝術品。‘做愛’一詞,既可以表現出一個男人的氣魄,也能彰顯出一個男人的魅力。” 小工友也喝了一口酒,并且和我聊起了漢字,他問我:“中國收入漢字最多的是哪個字典啊?” “是《康熙字典》,里面收錄了42174個字,筆畫最多的一個字是三十六畫,是‘齉’。” 小工友又喝了一口酒,“那你說,漢字是誰造出來的啊。” “漢字是倉頡造出來的,在沒有文字以前,人們結繩記事、刻木為號,后來黃帝讓倉頡造字。倉頡把不同事物的形象畫出來代表這一事物,這就是象形文字。有一次,他外出,在河邊看到一群人用一個三足鼎煮了羊肉和魚,他喝了點湯,吃了點肉,認為很鮮美,于是就把魚和羊組合到一起,這就是‘鮮’。他離開這群人,在一片野果叢生的山谷,看到一群女子在采集野果,那時候猛獸橫行,夜里女子們就在樹上搭個窩住在里面,于是倉頡就想到了一個字,就是‘巢’。第二天,女子們又開始采集果實,太陽升高了,她們邊采野果邊唱歌,‘太陽當空照,花兒對我笑,小鳥說早早早……’天氣很很熱,女子們就把衣服都脫了,掛在果樹上,光著腚子采野果,這時,倉頡又想起了一個字,這個字就是‘裸’。”           小工友又問:“那時沒有紙,倉頡把字寫在什么上啊?” “剛開始黃帝讓他把字寫在木板上,他說木板太笨重,不方便攜帶,黃帝聽了很不高興。” “倉頡這個傻逼,黃帝是自己的頂頭上司,給黃帝提意見還不委婉點,顯得他比黃帝多高明似的。” 我喝了一大口酒,繼續道:“顯得比自己的上司高明,這不僅很愚蠢,還會給自己帶來諸多不良后果。因為沒有人喜歡別人比自己更吸引人的注意,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,總會遭到上司的憎惡,所以一個人應該學會掩飾自己的優點,如果你在氣質方面超過別人,大多數人不會太在意,但是沒有人愿意在智力上被別人超越。這其中的奧秘也很簡單:你仰望星空,繁星點點,也都有自己的亮光,但它們卻不敢與太陽爭輝。” “后來他把字寫在什么上了?” “寫在一個大王八蓋子上了,這就是后來的甲骨文。” 聊著聊著,我們都困了,躺在炕上就睡著了。 第二天早晨,小工友把情書交給了秦大饅頭,于是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,直到秦大饅頭都嫁人了,他還沒有得到回音呢。(未完待續)  +10我喜歡

陳年糗事之說鬼(系列微小說九)      文/李洪田           和所有孩子一樣,從還不太懂事起,就被那些茶余飯后樹蔭下神侃的大人們灌輸稀奇古怪的鬼故事。什么吊死鬼啦,淹死鬼啦,凍死鬼啦……讓他們描述得活靈活現。久而久之,甚至形成了一個個不同的幻像。所以,總感覺鬼無處不在,無時不在。好像我們就生活在鬼的世界里,只不過,人有形,鬼無影。        那年暑假,我學會騎自行車不久。想試試自己的車技,于是就背著大人騎往離家二十多里地的肖家屯姑姑家。姑姑家的大果園總是把我們幾兄弟吸引得穿梭似的奔往。吃個溝滿壕平還得滿載而歸。        借著不大不小的東南順風,輕車熟路,很快就到了姑姑家。我那時很懂事,性格內向,雖然不善言辭但從不討厭,姑姑一家人都特別喜歡我。        歇一了會兒,大表哥說想吃啥自己隨便摘。于是我進到果園,操起長桿,直奔大果。邊打邊吃,一陣功夫感到無法容納了才罷手。        吃完午飯,要往回走了,姑姑把半筐雞蛋裝好非得讓我帶回去。吃飽喝足感覺也有勁兒了,雖然頂風蹬車,但也覺得挺快。         此時烏云翻滾,陰風瑟瑟。四周圍空蕩蕩的,風吹得苞米葉子沙沙作響。苞米桿兒來回晃動,總感到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似的。前面就是樹地邊上的幾塊墳,風吹得墳頭上的幾片兒燒紙一張一合的,真瘆的慌。越是這個時候,越能想起那些幻想的鬼怪模樣,心提到了嗓子眼兒。我憋足了勁兒,要一口氣沖過去。可越接近墳頭越感到無力,直到已經過去了,還好像車后面馱著什么東西似的,回頭看看還是那半筐雞蛋。繼續前行,又恢復了那種幻覺。反反復復的膽怯,劈哩撲隆的前進……總算是把這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界闖過去了。此時,后脊梁還在嗖嗖冒涼風,背心早就濕透了。         到家后,媽把雞蛋筐解下來一看,哪還有什么囫圇雞蛋,差不多都是蛋殼兒了。媽沒深責我,隨口問問是咋回事。我把一路驚魂失魄的事兒學了一遍。媽說,別聽他們胡扯了,哪有什么鬼神的,那都是嚇唬人的事。只有那些心術不正的人才裝神弄鬼,坑蒙拐騙。那些做了虧心事的人,才感到心里有鬼。清清白白,干干凈凈的人啥都不怕。         隨著年齡增大,我才真正懂得媽的話真有道理。神鬼都是自己制造的一種心里障礙。俗話說:“不做虧心事,不怕鬼敲門。”心地坦蕩,光明磊落,永遠無所畏懼。 +10我喜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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